刘亮程在《住多久才算是家》中写到“我们家屋顶上面的天空,经过多少年的炊烟熏染,已经跟别处的天空大不一样。当我在远处,还看不到村庄,望不见家园的时候,便能一眼认出我们家屋顶上面的那片天空……”
对于此,我没有观察过。若那时我也这么仔细地观察,或许也能稍觉出不同。虽然现在我的家成了一片稻田,但在我的心中,依然是那几间黄土房子,父亲干着父亲的事,母亲忙着母亲的事。
除了堂屋和厨房,里面房间的地都很潮湿,阴天或者下雨天可能都会渗出水来,穿着布鞋踩在上面都会沾湿。父亲想了一个很好的法子,把土挖起来一层,然后埋进一层塑料纸,再把土填好、夯实,这样做完地面就会干干的。
但是父母的卧室由于外人一般不会进去,所以这道工序就一直在计划内,却年年都未实施。年年都说,年年因为忙而未真正去干的事就自然地不叫事了,人们会把它带在一起成为一种习惯。
有些习惯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好像天生就会那么做。我们家厨房有一个小小的八仙桌,一边靠着墙,剩下的三边我们一家三口围着它吃饭正好,而我们仨很少这么做。
我喜欢坐在大门前,母亲喜欢坐在灶门口,父亲或坐在堂屋的长凳上吃,或出门游荡一圈,回来时已是空碗。我有时也会跟在父亲后面,父亲说“你跟着我干嘛”,于是我就跑到爷爷奶奶家那边的廊檐上和他们一起吃。
他们会告诉我今天烧了什么好菜,让我进去夹几筷子,也会故意瞅瞅我碗里的菜,说要跟我互换。多半时候我喜欢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自己家的大门口吃,望着远处的山峦。它们被白云笼罩,我小时候常常想如果我去到那里,是不是伸手就会摸到云彩。
我会从老人的嘴里听说很多民间故事,多半都和七仙女、八仙过海有关,有时他们的故事就在那白云深处上演。若是天气好,我还能依稀看见远处山峦中的白房子,我断定那里是和我的村庄一样的村庄,有一样可爱的人。
有次我带朋友们去我家,大巴车在蜿蜒的公路上穿梭,他们非常兴奋。有人问“那房子是怎么盖上去的呢”?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在想那是我小时候偶尔看到的那几间白房子吗?那里储存着我的想象,如果我有翅膀,我也想飞过去一探究竟。
当太阳照到我家门口的时候,下庄的牛儿就准时的到来。我有一个任务,就是如果牛群要从我家门前走,不许它们把屎拉到我家稻谷场上,可我怎么管得了畜牲呢?如果它们的主人紧随其后就会让它们从另一条道走。
可它们的主人往往吊儿郎当,在后面坐会儿抽会子烟,夏天会随手摘两条人家菜地里的黄瓜解解渴,或者遇见干活的张三唠唠嗑。牛是会主动到我家门前来的,因为可以喝水。每家的土房子前都有一个脏水坑,但牛不嫌弃。
我往往不忍赶它们走,等招来大人一声骂,我才像模像样的动手,可是已经晚了。于是一大清早我就喜提铲牛粪的活儿,还得反复提醒自己牛粪是香的,牛粪是香的。牛粪的确没那么臭,只是得用大铁锹,有些麻烦而已。
不到大中午,你去农家是找不到人的,他们要么在地里,要么在田里,要么在山里。我们山沟沟里什么都会种一点,又什么都不成规模,因为是梯田且都很小,地也是人开荒开来的,它们或在一个小山包上,或在犄角旮旯里。
人们各自埋头干活,有时张三经过李四家的田埂,会互相闲扯几句,互散根烟。我也会把作业带到菜地里,一边听着母亲的锄头磕进土里的声音,一边做作业。做完了就帮母亲干干力所能及的活儿,这时候往往能赚来一阵夸奖。
因为在普通农民的眼里,把学习搞好了就什么都正确了。他们有限的认知里,不会去考虑你有没有认真在做,是不是在做无用功,怎么样才会高效率的达到他们所期望的目标,只要你做就行了。
母亲每天总想多干点活,她从来没有想过活是干不完的,今天多干一点,明天未必就能少干一点。今年的干完了,明年又重来一遍。所以当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开始为我们准备一餐晚饭时早已精疲力尽。
晚上远处的山峦就变成黑黑的,这时我只喜欢望天,望星星,望月亮。晚上我会独享寂静,我的家后面是一片竹林,风起的时候会哗哗作响,我的朋友第一次到我家来以为是蛇在头顶的瓦片上移动,吓得动弹不得。
我有时也会害怕,比如布谷鸟凄惨的叫声,我们那里传说它是在喊“哥啊,哥啊”,伴随的还有一个我已经记不清了的凄惨的故事。我一想到那个故事就好像它就是在我们那河湾里发生的一样,还有一些鬼故事就会一并袭来。
不管当晚有没有失眠,小孩子的困意是一定会来的。当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房顶上的炊烟早已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