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蔡元培
说大师之前,先摆几句闲龙门阵。
这些年好像写作的门槛越来越低,“高手“之多,竟如井喷。聊天群里偶尔会调侃,略写得几篇文章,便成了大师。在下也被调侃过,羞得面红耳赤。有回被朋友戏称鸿儒,一怒之下,将其拉黑,且黑了近两年才尽释前嫌。也有无知而无畏者,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大师。曾见一女性作者,被人尊称为先生,伊不知道”先生“亦即大师别称,居然心安理得,默认了。我暗笑,那人曾乱用”七月流火“。
闲来无事,翻女儿的书架,眼前一亮,咦——《重读大师》。细看,还是199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的。看目录,哇塞,一连串响当当的大师映入眼帘。而重读者,竟有若干熟面孔。近期正在读的林贤治,北大名教授钱理群,以及当年的青年才俊刘小枫。后者写的《沉重的肉身》和《拯救与逍遥》,曾指出民族精神的先天缺失,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中间,会不会产生大师或者准大师,很难说。有一点可以肯定,钱理群先生教导出了不少优秀学者。
何谓大师?
大师者,查《现代汉语词典》,最标准的释义是“在学问或艺术上有很深的造诣,为大家所尊崇的人”。
有造诣,被尊崇,就这两条,千万不要以为很简单。
啥叫造诣,你以为会模仿古人写几首七律、抑或在报纸副刊乃至文学期刊上发表一二文章就有造诣?没那回事。
就说赵元任吧,中国语言学之父,作曲家,精通英、法、德、日、西班牙语等多种外语,会说33种汉语方言。先后任教于美国康乃尔大学、哈佛大学、中国清华大学、中央研究院史语所、美国夏威夷大学、耶鲁大学、密歇根大学,后长期(1947—1963年)任教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UC Berkeley)并在伯克利退休。
再说蔡元培。25岁中进士,被点为翰林院庶吉士。40岁赴德国求学,入莱比锡大学研究心理学、美学、哲学诸学科。回国后任北大校长,国民政府教育总长,被公认为中国近代教育家、革命家、政治家、思想家,并被毛泽东称为“学界泰斗,人世楷模”。
蔡元培到德国莱比锡大学求学时,中国的另一位“臭名昭著“的大师辜鸿铭也在那儿,并且已经获得了十三个博士学位,会操九种语言。愚笨如我,仅会说一种语言,不但不通古文,普通话还不大利落。
那时候的大师才是真正的大师,不像现在,出国混一所野鸡大学的文凭,回来就人五人六,信口雌黄,弄得大师跟砖家似的,几乎成了骂人的话。你才是大师,你们全家都是大师!对了,骂作家,骂诗人,都是这样骂的。
然而真正的大师,他们的存在,具有社会学意义。芸芸众生死去,只有他们永生。否则我们就不会提到赵元任、蔡元培和辜鸿铭,还有章太炎、梁启超、王国维、鲁迅、周作人,等等。
问题来了,并非所有造诣非凡的大师人格都很完美,都值得我们崇敬。他们的学识渊博不假,但并非所有的学识都是真知灼见,都能促进人类进步,甚至恰恰相反。
他们也是人。也是有着七情六欲,饿了要吃、困了要睡的普通人。例如林贤治笔下的鲁迅,置身于似乎没有希望的铁屋子,彷徨无计,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埋头故纸堆,拼命抽烟,饮食全然没有规律,完全不把生命当回事。林贤治的《人间鲁迅》,把鲁迅从神坛上拉了下来,还原为一个可亲可敬可爱、有时候也很可怜的普通人,可以说是又一本《重读大师》
上世纪九十年代,编辑此书的祝勇三十多岁,还是个青年学者,大师们的“重读“者大抵也都是中青年作家和学者。那时候还在拨乱反正。
祝勇在序言中说,在很长时间内,人们只能在规定的情境下按照统一的理念解读大师,阅读这种纯粹的精神活动于是成为自由体操里面的“规定”动作,我们以为这样可以离大师越来越近,结果却恰恰相反——幸好今天的人们生存在思想解放、价值多元的历史时空里,今昔观念的差别,恰好可以使我们利用叙述立场和阅读立场的冲突,摆脱大师的“催眠”,使自我获得解救。“打倒一切”固然过激,“但”怀疑一切“却大有必要。
是的,学者也好,作家也罢,没有怀疑和批判精神,没有创造,没有推陈出新,还谈什么造诣。
跟着祝勇们走近大师,是女儿给我的意外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