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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九期主题写作“温暖”
感谢红尘久客赠图
暑假与妹妹前往大连父母身边,因年幼加上父母疼爱的原因,不需要帮忙干活,平时就在家里读书,无聊时就到屋后的山上转转。我们一家四口人挤在一室零厅的房里,中间拉个窗帘隔成了两间屋。我妈与妹妹一起睡里间的大床,我在外间临时搭建的板床(下面是铁皮箱),我爸因帮人看锅炉房,晚上就在那里面找个地方睡。他的睡眠好,锅炉房里的机器声影响不了他。
这间屋子不仅住人,也充当了餐厅、厨房的功能。幸运的是我们有独立的卫生间,这比农村老家的厕所干净、整洁多了,让我有种很享受方便的错觉。我妈说,现在的居住环境比他们刚来时好多了,当初为了省钱居住过山洞,不仅冷,还随时得应付被人驱赶的情况。
父母的营生是满大街、满小区的收破烂,即低价收购一些废旧纸盒子、塑料瓶、铜铁等旧件,然后再倒卖给大的破烂公司,赚取一些微薄差价。这间不大的屋子里,但凡有点空间的地方,都囤积了些铜铝等材料。它们是收购的旧物件里拆卸得来的,分门别类地卖,利润会更高。
我和妹妹在大连的时候,为了给我们腾出一些空间放书桌,他们不再讲究是否是铜铁卖掉的最好时机,会大部分处理掉。
大连的夏天气温不高,29度的天气,都能在报纸头版头条提醒广大市民注意防暑。从渤海上面吹来的微风,让人觉得凉爽惬意。这是一个十分安逸适合居住的旅游城市。
我妈有天生病,发了高烧,不能外出干活。我爸中午回家吃饭,汇报了上午收购破烂的情况,因没多少东西,被她训斥了一顿,“你是不是到哪偷懒去了?不然怎么只收到这点东西。”
“瞎扯!我半天跑了好几个地方,累得跟狗一样,没人卖破烂,你让我怎么办?”对这种冤枉,我爸气不打一处来。
“那怎么我和你一起时,就能收购到东西。偏偏你自己不行?”
这样的争吵,我和妹妹见多了,早已习惯了。他们争吵时,我们该看书还是看书,就当没听见、没看见。我去喝水,无意间瞥见爸爸的后背,衣服上满是深色与浅色的圆圈,那是汗水浸透又还未干透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酸臭味。意识到他没说谎。这个已过而立之年,且有些发福的男人,可能真有他的霉运,导致他今天上午确实收不到破烂。我有些心疼自己的父亲。
晚上,他又像上午一样,收获很少。生病的母亲在床上一个劲地抱怨他的无能,诉说着要花钱的地方。“暑假结束了,你得给你爹娘帮忙照顾孩子的费用吧。”“房租马上也要到期了,也可能面临涨价。”“老家里的房子,刮风下雨就漏水。总得修了吧。”
很现实但一时又解决不了的问题,让我爸说不出话来。背对着床坐着,看着面前冷冷清清的锅碗瓢盆,等她声音消停,轻声询问道:“有没有吃的?我和孩子都饿了。”
“吃个屁!我怎么嫁给你这样的男人?窝窝囊囊,一辈子没出息。”
虽然理解我妈也是为了家里好,但看着她如此羞辱这个可怜的老实男人,我忍不住放下书本插话:“暑假作业,我早做完了。明天我也去帮忙吧。”
“你会什么?”我妈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里,我是三脚踢不出来一句话的人。每日除了看书,就是喜欢手背在后面到处散步。傻乎乎的,散步的时候,有时甚至听不到她和我说话。
“外面很多废旧瓶子的。我去捡些,一天不多,还能捡不到够我们一家吃的吗?”我坚定道。他们平时也不单单收破烂,也经常翻垃圾桶捡破烂增加收入的。近年来,见我越来越沉默,像个女孩子,也曾劝我多出去走动。
“山海有些娇生惯养了,比女孩子还白净,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我们这不是爱他,反而是害他。”我爸不止一次地对她这样说。现在见我主动提出要帮家里干活,她想了一会,没有出言再反对。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知了不停地在树上叫着。我拿几个空袋子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幻想着载着满满货物的情景出发了。大连没有我认识的小伙伴,更无同学,不存在丢人尴尬的情况出现。我翻了不知道多少个垃圾桶,终于收获了两袋东西:废纸盒子、塑料瓶子。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悬浮在海面上,透过树叶的斑驳阳光洒在柏油路上,一切景物都带着些夏日的热气。大连是一座山城,道路起起伏伏环绕着山,爬坡时需要推着自行车,很累;下坡时得半捏着手刹骑行,迎着微风,感受着速度,是一种享受。越过微知路转角下坡,视线里突然出现一辆白色轿车停在路边。由于紧张,手开始抖动起来,紧急刹车已来不及,自行车摇摇晃晃地撞了上去。
只听“碰”的一声,我摔倒在路旁,车后座耷拉着的两个袋子,掉落地上,东西洒得到处都是。有些物件像球一样,继续往山下滚动了一段。腿被自行车砸得很疼。慌忙爬起来,将自行车斜靠在山侧。
轿车里走下一个戴着眼镜,面相斯文的男人。他个子很高,很瘦,穿得很正式,打了领带。
“什么情况?”车里一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走下来。她个子也很高,戴个红色帽子,长发披散,大大的眼睛,鲜红的嘴唇;米黄色大衣外套下,有着一双黑色的长靴。
“后备箱被一个男孩骑车撞了一个大坑。”那男人一面回答,一面查看情况。
我不知道怎么办比较好,急忙道歉,“叔叔,对不起。请原谅我吧。”
“你人没事吧?”那男人弯着腰扫视我一圈,见没事,“小朋友,你追尾了我的车子。你家大人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觉得我完了,没想到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看着白色轿车后备箱的大坑,以及这两个比我父母还高的人,感觉自己是即将要被他们宰杀的鸡。但除了道歉,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真倒霉!好好的新车,没开两天就这样。”车里下来的女人跺着脚,“我让你今天不要开车,你非要开。被追尾了吧?”
“白灵,这也能怨我啊?你不是说要我在你爸妈跟前,给你撑面子吗?我这不就开车了。”男人微笑着解释。
周围的人慢慢聚拢过来。这是山腰的一条小道,车辆本来通行的就不多,在这周末就更少了。停下的行人们小声地发表看法。
“这辆车少说也得三十万,再加上新车,估计得赔不少钱。”
“这小孩估计是外地务工人家的孩子,看着可怜。车主能不能用自己的保险解决?”
“不是那么随便走保险的,得有证据,否则属于骗保。而且即便修好,对车主人心里也是膈应。一般情况下,车主都会要点经济补偿。”
该怎么办呢?看着围观的人对我指指点点,有的人边看边摇头叹气,让我觉得事情非常大。大到要给父母添很大麻烦的地步。我很恐慌,期盼奇迹出现,心里恳求老天可以帮我,“老天爷,求求你,帮帮我。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小朋友,你家里怎么联系,有手机号码吗?”那个叫白灵的女人有些不耐烦地问。
“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抑制不住害怕,想哭又觉得是男子汉不能哭,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没啥大事的。把你父母的号码给我们。谈谈,就好了。”她眼睛忽然也有点红,扭头不看我。
我知道他们是要找我父母的麻烦。我很内疚,不想看到他们难过的样子,尤其是这难过还是我给他们带来的。抬头看看女人,察觉到了她的心软,想着是否还可以挽救。我眼里含着泪水,恳求道:“阿姨,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了,放我一马吧。我爸妈没钱。我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可是她已经不看我,也不和我沟通了。于是,带着祈求的眼神转向那男人。他看看沉默不语转过头去的女人,叹口气道,“小朋友,先给我们号码吧。别害怕,没啥大事的。”
到了这个程度,说再多也无益,我爸性情稳不急躁,不会为了钱和别人吵,于是将他的号码说了出来。没想到,他的手机竟是妈妈接的。我出门时还见她躺在床上,说是有些低热站起来头晕,没想到又和爸爸骑着电动三轮车到处收购破烂。也难怪,指望捡破烂,最多够吃饭的,还是铜铁等大物件能挣点钱。但这些活又是我爸一个人干不了的。
“撞车了?我儿子怎样了?”电话里我妈焦急地问。
“大姐,别紧张,人都没啥事,也没受伤。只是我的车被撞了一个坑。”男人道。等了会,见我妈始终不说话,“大姐,还在吗?我的车被你儿子撞了一个大坑。”
“哦,现在在哪?”我妈慢悠悠地问。
我们等了很久,才见我妈一个人从山下走来,步伐沉稳,慢悠悠的,一副根本不想来的表情。她一脸阴沉,眼睛盯着我。“啪”的一声,她上来就是打我一巴掌,“卢山海,你个没用的玩意。怎么骑个自行车,还能撞到别人的车?”
我呆立当场,感觉耳边瞬间响起了异样的声音,像蝇子一样嗡嗡的,再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反应不过来情况,呆呆地仰头看妈妈,只见她的脸凶神恶煞,恶狠狠地瞪着我,仿若我是她的仇人。
“大姐,你怎么打人啊?”男人慌忙上来,把我拉在他身后。我这才意识到被打了,没想哭,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下来。
我妈气得叉手而立,用手指着我继续骂道:“暑假,把你从老家接来。帮我们干一次活,就闯了这么大的祸事。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你先别慌打你的孩子。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赔偿的事情。”那米黄色外套的女人,没好气打断道。
“怎么赔偿?”我妈回头看看汽车,有点紧张,手握得紧紧的,但脸上露出了乞求般的笑容。她个子不高,仰着头回那女人的话。
“这车是新车,原价三十多万,现在被撞了一个大坑。修好,也是膈应。看你们外地务工的,不容易。你们给一千块钱走吧。别再打孩子了。”那女人一副吃亏的表情道。
“多少?”我妈没听清似的,张着嘴又问了一遍。
“一千块。”
“能不能少点?我们老家是安徽的,来这里打工,家里很穷。人口多,开销也大。”她继续带着笑容商量。
“不用跟我们说这些。你们穷,不代表你们有理。不需要道德绑架我。一千块钱,我已经够退让的。你也可以问问专业人士。如果我们多要一分钱,就再倒给你一千块。”那女人很无奈的样子。
“不不。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哪认识专业人士。再少一点,好吗?”我妈虽然面带微笑,但也略有点哭腔。见女人犹豫,迟迟不回话。就回头,想从男人身边拽出我继续打,“你这个混蛋!一千块钱赔偿,我们得干多久的活才能挣到。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她的力气很大。那男人虽然高她很多,却拦不住。她在我身上,又是掐,又是踢,又是打。我像个僵尸一样,放弃了抵抗,任由她所有动作噼里啪啦落在我身上。我看到太阳虽然落山了,但天空上还有很多彤云,有的像马,有的像兔子,在愈来愈灰暗的云海上漂浮悬挂。
“好了。别打了。你说赔多少钱?”那男人拦了半天,没拦住,大声道。
“不行。”旁边的女人嘴撅着,委屈道:“新车被撞成这个样子。我又没多要。”
“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这小男孩,因为我们被他妈打死啊!”男人上前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大不了,我再多加点班,把这钱给补回来就是了。”
“两百块钱,行不行?”她停下来,喘着粗气恳求。
“那不行。这个太少了。五百块吧。”男人见女人要接话,抢先答道。
“能不能再让点了?”
“不能!”女人斩钉截铁。
我妈看着我。而我脸上只有不断流下的眼泪,不哭不闹,面带微笑地对着落山的太阳发呆,像个傻子。她“哗”地一下子也哭了出来,“孩子,我不要了。”头也不回地哆嗦着身体走了。她矮小的个子,在夕阳下却留下长长的影子。
这一幕震惊了很多人。大家都不知道她要干嘛去。
“大姐,等等。你这是干嘛去啊?回来!”男人一脸懵。
因一千块钱的赔偿,我被我妈抛弃了。我没有悲伤,只是理解她的不容易。渤海上吹来的晚风,黑色发亮的柏油路,还有渐渐变成黑色的彤云,这一切景色很有诗意。唉,或许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傍晚了,我想记住这美丽的世间。
周围的人渐渐散了。在这个拐弯的路口,只剩下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
“什么人啊?都是啥素质啊?”女人一边委屈地哭,一边向男人抱怨。
“唉,要不算了吧。这孩子看着也可怜。白灵,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男人从车里拿出些东西。见我坐在路岩上仰着头发呆,也递过来点吃的。
“谢谢叔叔。”我微笑着接过来,只是拿在手上,没有胃口。
“你妈妈,太过分了……”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男人打断,“白灵,你别这么对孩子说他妈妈。这对人的心理伤害很大。”
“对不起,小朋友。”男人看着我。
“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发生这件事,心里有点堵。等了半天,她一脸不情愿地过来。一副根本不想赔钱的态度,也没有正确的认知。凭什么啊?”女人嘟囔着嘴委屈道。
“阿姨,你消消气,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不对……”
“没想到这小朋友挺讲理的。”那女人擦了把眼泪,看着我,“你走吧。我们不要你赔偿了。”
女人的话,让我很吃惊。我慢慢站起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姨,你不要我的赔偿了吗?”
“不要了。回家去吧。”女人郑重道。男人也在旁边摆摆手,示意我走。
我一看不用赔钱了,那个阿姨也不再凶,心里高兴又激动得忘了疼,我想笑却哇地一下哭出了声。我一边哭一边说:“阿姨,叔叔,你们是好人,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扶起靠山壁的自行车,准备走。
“等一等。”女人喊住我,把手里的零食,放在一个袋子里,又把男人手里的零食夺下,也放在袋子里。她走过来,递给我,“带回去吃吧。记得好好学习,好好学习才能有出息,有出息就不用过苦日子了……刚才阿姨话语不对的地方,现在向你正式道歉。”
我呜呜哭了起来。下山经过一个角落,黑暗处传来一个声音,“山海,妈妈在这。”她躲在一个屋子后面,慢慢露出头,头发有些凌乱,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刚止住哭泣的小女孩。她离车祸的地点很近,是我和那男人女人大声说话她能听到的距离。
时间过得很快,在你以为很多事还是昨天的时候,其实已经过了十五年。感谢我们所处的时代,感谢改革开放的诸多利好政策,也感谢我们的国家与党,让穷苦的我也顺利地完成了大学学业。工作后,我也买了辆车,虽然便宜,但代步是足够的。
秋高气爽,满眼秋色。父母早已在大连安家落户,生活习惯也与那里的人们融为一体。因处理一些家务事回到老家。我开着车,带着女友去见他们。回家路上的心情很是愉快,有“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心情,沿途落日余晖下的世界金灿灿的。在老家街角拐弯处等红绿灯时,被撞了。副驾上正在补口红的女友,口红折断,又由于惯性,在脸上画了长长的粗粗的一道印子,像只大花猫。我缓缓打开车门,下车查看情况。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骑着三轮车,惊恐地看着我。
“对不起,小伙子。我没刹住车。”他指指三轮车上锈迹斑斑的刹车零件。车上装的是一些废旧纸盒子。
“你人没事吧?”
“我没事。对不起啊,小伙子。”他有些不好意思。
汽车后备箱被撞了一个大坑,我心疼地抚摸它。它虽是车,但在我心里是朋友,见它受伤,不免难过。“大爷,你追尾了。”
“啊?哦。”老大爷摸摸头,眼神有点躲闪,“那该怎么办?”
女友这时走下车,脸上那道长长的口红印虽已擦去,仔细看仍有浅浅的印痕,“大爷,我们这车是新车,你撞了。需要负责维修。”
“那得多少钱?”
“不能少于一千块钱。如果你不信,我们可以到店里问问。”女友一脸严肃。
老大爷很紧张,听说要赔那么多钱,脸色都变了,他颤颤巍巍地掏出兜里所有的钱,带着哭腔说:“孩子,我把这些钱都给你们行不?我就这么多了呀!”那是一把零零碎碎的钱。见我们沉默,补充道,“小伙子,我家里还有老伴要养。我们没有其他收入来源。我我我真是对不起你啊!”
听罢,我有些心软,不由得想起年少时那件事。女友见我发愣,答话道:“唉,你这手上两百块都没有。前面红绿灯,我们停下几秒后,你撞了过来,是全责。”
老大爷想了一会,然后立马躺在地上不动,闭上眼睛,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痛苦的声音。我和女友被他的这一幕惊住了。路过的行人渐渐聚拢了不少。
“大爷,你起来走吧。我不要你赔偿了。”我笑着开口道。
老大爷听完,扭过身看着我,似乎要我给他个保证。
“你起来。赶快走吧。我保证不要你赔偿。”
“卢山海,你咋这么软弱?这老大爷明明就是耍无赖,而你却放纵!”女友气得跺脚。
“茵茵,让他走吧。可能他也有难处。再说你想为这点事,耽误我们的宝贵时间,去和他争论是非对错吗?”我边安抚她,边抬抬手,示意大爷赶快走。
老大爷慌忙站起身,扭动三轮车,骑走了。
透过梧桐树的叶子,我看到了夕阳。微风吹拂,它随着叶子的浮动一闪一闪的。
将夜时分,我和凤茵茵回到了老家,远远看见父母在院门口等待。
汽车后备箱里,有不少送给父母的礼物。“车子被撞了?”妈妈看着被撞的大坑,一边帮忙拿礼物,一边疑惑地问。
“嗯。阿姨,我们被一个老大爷追尾了,”凤茵茵见过几次我妈,已经不陌生,说话开始随意了些,“结果山海把人放走了。”
和男友的母亲告对方的状,这样的傻事也只有凤茵茵干得出来。我妈说,这样的女孩直来直去没什么心机,她很喜欢。
“为什么?”我妈笑着问茵茵,等弄清楚了事情经过,“你这样想是对的。不给他一个教训,他还会再犯。不过如果对方确实知道错了,又没钱,山海这样做,我也理解。他小时候也……”
“啊?他小时候也撞过别人的车……”凤茵茵惊讶的同时,回头看看正傻笑的我。她眼睛红红的,满是心疼的样子。
晚上,做了一桌子我与凤茵茵爱吃的菜。我妈不断地给她夹菜。
“哥,听说,你新车被追尾了?”二十多岁的妹妹边大口吃菜,边笑嘻嘻问道。
“卢秋颖,吃个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妈妈做出要打她的手势。
“我只是问问,都不行啊。你们对这些无赖太纵容了。不讲究是非曲直。”
“你明白啥?”我妈训斥道,“当年那对年轻人如果和我们搞明白是非曲直,你妈那时有一千块钱赔偿?你哥只是把他小时候接受的善意传递了下来。你仔细想想,一般情况下,谁六十多了,脸面不要,骑着破三轮车到处收废旧纸盒子?不都是生活不容易吗?”
“万一对方是骗子呢?”
这句话让她似乎终于在饭桌上找到了教育口,继续对着妹妹道:“通过他们的叙述,我能判定那人是真的不容易。而且人家开头态度还可以。你不能先把人想成坏的,再去做结论。”
“可他总不能躺在地上耍无赖吧?”妹妹有点不服气。
“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我也是故意不想赔钱,动手打的你哥?这和那人不是一样吗?你能理解你妈,为什么不能同样理解别人呢?”她说的时候眼睛有点红,“别盯着别人的一点不好,就忘了对方的很多好。”
这句话勾起了家人的回忆,不由自主地想起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晚,山坡上的夜空缀挂着很多小星星。我妈抹着眼泪,推着自行车,带我回到了屋里。爸爸与妹妹慌忙起身迎接。爸爸仔细打量如木头一样的我,妹妹则跑到妈妈怀里哭。
“山海妈,他们怎么让你们回来了?”
我妈把事情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
“那是个坏女人,我恨她。”妹妹哭着恶狠狠地说。
“别这么说,”她擦了把眼泪,“那姑娘心底还是很善良的。不然最后也不会放过哥哥和妈妈的。你们要记得别人的善良,能回报时,别忘了。”
“我说我去。你非不让。”爸爸心疼地埋怨。
“你老实憨厚,遇到事,话都不利索。去了,能做什么?我去了,或许能好些。”她叹口气道。
“唉……”爸爸仰起头,眼睛红红的,似乎怕眼泪掉下来。
那晚她花了很长时间,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菜。都是我爱吃的。她不断地给我夹菜,“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些。”
“不用了,谢谢。我不怎么饿。”我礼貌地低头回复。
“对不起,妈妈当时没办法。”她失声哭了起来,“我和你爸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挣那点钱。实在赔不起。只能打你,这样看看对方会不会可怜你,少要点。”
“没事的。我理解。”看着她哭,我明白她的不容易,像是局外人一样安慰道:“妈,我没怪你,毕竟是我的错。”
“不是!你这话是挖妈妈的心。妈妈没有不要你。我一直离你很近的。他们若真伤害你,不要命了,我也得要你的。”她呜呜哭了起来。
这话一出来,我仿佛被触碰到了最柔软、最伤心的地方。眼睛一霎时热了起来,泪水直流。白天的毒打、被抛弃,虽历历在目,但委屈似乎终于得到了宣泄,情不自禁地大声地跟着哭了出来。
记忆是苦涩的,也是温暖的。
我爸试探性地问我妈,当初那对年轻人,尤其是那个女人,虽然他们没要赔偿,但也算为难过你们母子,难道没有一点怨言吗?
“他们能做到那个程度,已经很好了。如果是我,不一定比那女人做得好。”我妈一脸坦然敬佩。
吃罢晚饭,在屋外散步。夜幕上除了皎洁明亮的月亮,还有许许多多的小星星,一闪一闪的。
晚风徐徐地吹来,犹如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