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影子》是刘亮程著《一个人的村庄》其中一篇散文。
“你爸的影子已经进屋了。快准备吃饭了。”这句关于影子的叙述,怎么会让我觉得,影子像精灵一样呢?怎么影子也是有魂魄的呢?怎么影子像人一样,能走路会跑步,会说话会大笑大哭?能生能死?
我盯着“影子”二字想了半天,微笑起来。一个人的村庄,在新疆,在一片旷野之上,书中所描写的农业劳动与自然环境,以及村庄里的种种细节,有着“天地人神”交融的古老而神秘的氛围。作者的敏感,让他对一切细节超感兴趣,包括影子。与“影子”有关的还有一句:“父亲还在远处的田野上走着,独独的一个人,一摇一晃的。他的影子像一渠水,悠长地朝家里流淌着。”这是属于刘亮程的艺术情境。
他写父亲行走的时候,因了劳动的疲倦,而一摇一晃,同时写影子的挪动因此“像一渠水,悠长地朝家里流淌着。”刘亮程常常说大白话,偏偏每句话里的语境深深地吸引我,让我沉溺在字里行间,好半天回不过神,看他的书,极慢。我的思想集中在“渠水”上,它在原野上常见,它弯弯曲曲地静静流淌,此刻比喻影子的缓缓前进,真妙,美不可言。
此刻,与影子有关的描写,并无长篇渲染形容,只是淡淡的两句话,却跳入我心,回味久久。
我与影子,也有自己的故事。多年前,女儿请假陪我住院。一日,我卧床输液,下午明亮的阳光照到旁边的墙上。我和女儿都没说话。她突然举起双手,对着阳光,做出各种造型的影子,活灵活现地投影到墙上,把墙变成一个小小舞台,影子与影子,一会儿是兔子对话,一会儿是孔雀独舞,一会乌龟慢吞吞地去找宝贝,像一幕幕童话剧。我微笑起来,女儿微笑起来。
接着我想起更小时候的影子。住在古城墙下的小县城,晚上没有电,家家户户都点油灯。因此影子们,不仅大太阳下跟着我们,天天晚上还陪着我们,比白天的影子更精灵。它一会儿变成巨人,整个头有天花板那么巨大,摇摇晃晃,发着抖;它一会儿伸出长长的爪子,要一把抓起我;它一会儿侧过脸,整张嘴有水缸那么大,朝我张开来……
大舅喜欢絮絮叨叨讲《聊斋》鬼故事,油灯像魔法师一样,大显神通,把影子变成故事里的狐鬼。与影子们的嬉戏,变成我童年和小姐姐天天晚的游戏。玩着听着,小时候的我入了戏,当真害怕起影子,一头扎入被窝,连声喊着:“我害怕我害怕,大舅,你快点把影子赶走!”
儿时的月夜,我遇到过一次神秘的影子。当时,夜里吃包子,没醋了。大舅让我和小姐姐一起去工商联院子的最西头人家借一碗醋。我俩推开门就跑出去了。借到醋回来的时候,突然北墙上出现一对母女的影子,母亲拉着女孩子走得飞快。我好奇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母女俩呀,而且我俩的影子在地上,她俩的影子怎么在墙上呢?小姐姐也发现了不对劲,我俩牵着手,端着醋,不敢跑快怕洒了挨骂,心里害怕,吓得心咚咚跳。快走到霞姐家的时候,小姐姐突然喊起来:“霞姐!霞姐!”母女的影子突然从墙上消失了。这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至今都记得。
读“影子”,思影子。去年夏天,我拍过一组摩托车的影子。非常有趣的是,摩托车的影子在地上,变成一家三口人的影子,有头有肩,都是侧脸,隔开距离,静静地坐在太阳下,异常生动。之后我又拍到一张影子,披着雨衣的摩托车,两个车把变成两个人的头,座位隆起,变成一个略小的头,大大的雨布把三个“人”连在一起,影子分明就是一家人坐像的雕塑,异常生动。
我还特喜欢阳光下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瘦瘦的,高高的。比我真实的身高,足足高了10倍。我很喜欢此刻,旁边是我的先生,俩人照一张别致的影子合影,生活清苦,幸亏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