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作家金宇澄每年都在举办个展。他曾把小说《繁花》比喻为“思维给出的礼物”,而绘画是他人生中突然收到的另一件礼物,“突然写小说《繁花》,突然喜欢了绘画,都是抓住的”。
8月8日,“繁花——金宇澄个展”在北京南池子美术馆开幕。开幕当晚,视觉艺术家叶锦添、建筑师马岩松等文化圈名流聚在故宫东侧、普度寺西侧的明清院落里,一起跨入金宇澄笔下的奇幻世界。
策展人谢晓冬认为,金宇澄的画作中有“无处不在的隐喻、批判与好奇”,一位作家对世界抱有的情意与哲思,蕴含着介于语言与媒介实验的双重气质与力量,在他看来,这是金宇澄作品的独特魅力。
展览中呈现的,是金宇澄近十年创作的百余幅原作,涵盖其各时期各系列,大部分为首度露面。
偶然的绘画
在中国传统绘画艺术中,文人画是重要分支,文人士大夫的创作,总是在表达更深的精神、品格与情怀。
对金宇澄来说,绘画同样是一种偶然。1969年,17岁的金宇澄下放到黑龙江农场,在提笔给上海亲友写信时,他常常会配上一些插图,以解释文字难以描述的场景。本次展览展出的《梧桐与无花果》作于1976年,是唯一一件保留下来的草稿。
此后30年,金宇澄调回上海,先后在钟表厂、工人文化宫任职,以小说获奖调入《上海文学》杂志社任编辑,其间都没有专门画画,直至为《繁花》配图,重拾兴趣。
“我毫无绘画的基础,是小说的气场给我描绘的力量。”金宇澄曾说,最初,《收获》刊登《繁花》初稿,他配了4幅地图,表示人物的活动范围。《繁花》出单行本时,《收获》责编、副主编钟红明建议他自绘插图。那些信手画出来的插图,深受读者喜爱。
于是,金宇澄的绘画从一种文学的附属,逐渐演化为他的想象力世界,成为另一个直观的、虚构的世界。他从一张张画在A4纸上的《繁花》插图出发,变成稍大一点的丝网版画、铜版画,稍大一点的纸本水彩,直至大尺寸布面丙烯。
在“繁花——金宇澄个展”上,观众能看到《繁花》插图手稿的集中亮相。作家以近乎速写的方式,勾勒他心中的上海旧影,与小说形成互文,上海人的吃食、家中摆设、弄堂结构、领带扎拖把、国泰电影院往昔,用金宇澄的话说,“几万字写不明白的地方”,就用插画来表现。
从插画开始的新生涯,让金宇澄沉迷于绘画带来的单纯与沉浸感。他后期的画作里,有很多虚幻的、超现实的、幻觉般的场景,绘画里的天马行空,跟文字相似,但又有很大不同。
他认为,音乐和绘画都是一目了然的,画画时,他可以远近浏览,可以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着画,挂了电话还能修改几笔。一幅画挂在墙上,可以一直凝视,一直相伴,“即使完成挂在墙上,仍然随时随地显露它的好与不好。画没有封面,没有章回,不用翻阅,日夜安静地展现着。”
对小说家来说,写作意味着跟词句“没完没了地纠缠”,是庞大复杂的架构,每一段文字都需要思虑和体味。相比之下,画画是从容直白的,一切都呈现在眼前,绘画的过程又令人愉悦,即兴而沉浸。
《繁花》之后
金宇澄这些年始终在绘画领域投入精力,“左手写作,右手画画”。
过去十年,他的绘画作品已近500幅,尺寸、形态和主题各异,充满天马行空的想象,糅合象征与神秘意味。呈现在展览上的100余幅作品,试图勾勒出艺术家的创作变迁。
上海作家小宝认为,金宇澄处理物相的方式“有如爱德华·霍普笔下的纽约,一切很熟悉,但又找不到对应的事物”。
金宇澄的创作有一套复杂的图像系统,创作方式截然不同,无论是尺幅、题材、媒介还是画法,都是在上海的旧事旧景之中,抽出幻想和实验性,让想象力肆意生长,让不同的事物在他的画笔下发生对话。
他的画笔看似自由随性,却关切着大时代中人的生存命运与尊严。比如《午饭》中对年老力衰者的同情,《理想》中对于人类命运和未来世界的关怀。
他的作品中还有许多超现实意象,比如《伤痕》《红》《街景》中的“马”,《静安寺》《北风》《一栋欧式建筑》等画面中出现的“手”,这些意象连同《梅花落满南山》《桃花》等作品一起,呈现了一位作家脑海里现实与超现实世界的平行时空。
当《繁花》在海派文学谱系翻起浪花,王家卫执导的《繁花》以及舞台剧《繁花》的上演,又给这个上海文学IP持续增添关注度。
今年4月,沪语舞台剧《繁花》第一季在完成近60场演出后,赴香港文化中心大剧场完成香港首秀。该剧导演马俊丰说,希望舞台剧能成为“香港观众心中的一缕时光、一帧岁月”。
王家卫早在八九年前就买下《繁花》版权,这位慢工出细活的导演始终在打磨剧作。
剧版《繁花》被列入今年下半年腾讯视频待播名单,之前也释放出一版预告片,胡歌饰演的阿宝踏上阁楼,与原著作者金宇澄在一个梦幻的场景相遇,将观众的期待值拉满。
《繁花》出版之后十年,金宇澄为这部作品接受了无数采访,那种反复表达的疲惫,让他决定不再说话,保持“不响”。
当人们在期待王家卫的《繁花》早早亮相时,他早已从《繁花》带来的名声中跨越过去,忙着绘画和开个展。过去,金宇澄是黎明起来写小说,现在,他常常熬夜画画。他关注的视野,也早已从文学拓展到了美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