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克里特岛画家的作品有种肉欲和悲剧性的美,似乎是在把自己灵魂的秘密献祭给永恒。一个艺术家,无论是画家还是诗人、音乐家,都是在自己用自己崇高美丽的作品装点这个世界,满足人们的审美需求,而这种需求很像人的性本能,有着粗野狂暴的一面。再把作品奉献给世人的同时,艺术家们也把自己伟大才能呈现出来。对一位艺术家的秘密的探索,很有一些阅读侦探小说的感觉。
在我看来,艺术最令人感兴趣的就是艺术家的个性。如果一个艺术家拥有独特的性格。哪怕有一千个缺点,我也可以原谅。
认为艺术是只有能工巧匠才能理解和掌握的技巧,纯粹是一种荒谬的误解。艺术是什么?艺术是情感的流露,它使用的是一种人人都能理解的语言。但我也承认,艺术评论家如果没有掌握技巧方面的知识,的确很难做出有价值的评论,而我承认自己对绘画非常无知。
或许是生活太平淡无奇,需要制造点儿新奇,所以人们才对那些出类拔萃的人物的生活格外感兴趣。一旦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就会抓住不放,编造出种种神话,接着就对自己的编造深信不疑,直到近乎疯狂。这大概算是浪漫情怀对平淡生活的小小反抗吧。当然,传奇中的一些小故事也成了英雄通向不朽的护照。
为了使灵魂宁静,一个人每天要做两件他不喜欢的事儿。
我还有苦行主义的性格,每个星期让自己经受一次肉体的磨难。《泰晤士报》的文学增刊我也一期没漏读,想到有那么多书被辛勤的写出来,作者总是要殷切希望自己的书被人接受,却无法预知会遭到怎样的命运,这样的等待真是有益身心的事情。一本书要从无数在写以及已经写出来,出版了或者等着被出版的书籍的汪洋大海中挣扎出来,这希望也太渺茫了些!即使获得了成功,那成功也瞬息即逝!天晓得作者为一本书花费了多少心血,受了多少折磨,尝了多少辛酸苦辣。即使最终能印出来出版,也仅仅是为了给某位偶然读到的人几小时的休憩,或是驱除一下旅途的疲劳。如果那些书评说的是真的,那么很多书都是作者呕心沥血、绞尽脑汁写出来的,有的甚至为此耗费一生。我从中得到的教训是:作者应该从写作的乐趣中,从郁积在他心头的思想的发泄上取得写书的报酬;而不该去过于在意出版、发行、版税之类的。无论作品成功还是失败,受到称誉还是诋毁,作者都该淡然处置。
年轻一代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吵吵嚷嚷,早已经不再叩击门扉了。他们径直闯进房子里,坐在我们的宝座上,空气中充斥着他们喧闹的喊叫声。老一代的人有的也模仿年轻人的滑稽动作,努力叫自己相信他们尚未落伍;他们同那些最活跃的年轻人比赛喉咙,但是他们的呐喊听起来却是这样空洞,他们像一些可怜的浪荡女人,虽然年华不再,却仍然希望靠涂脂抹粉,靠轻浮狂荡来保留住青春的幻影;聪明一点儿的则摆出一副端庄文雅的样子。他们莞尔微笑中流露着一种宽容的讥诮。他们记起了自己当初也曾这样把宝座上的人践踏在脚下,那时也正是这样大喊大叫、蛮横傲慢;他们自然能预见到,这些高举火把的勇士,有朝一日同样会跟自己一样。在时间的长河中,谁的话也不能算是最后的断言。
说出豪言壮语的人,很可能觉得自己在说一些前所未有的真理,殊不知这些话都被前人说过100次了,甚至连声调都没有一点儿改变。就是这样,钟摆摆过来又荡过去,时间之旅永不停歇。
总有些人会活过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进入到一个全新的时代。